沐丘雨

她沒有出現在第一批上車的人潮裡。我以合理的猜測，臆想她買到的是更晚的車票。如果這個小插曲到這邊結束，我並不會太意外；因為人與人的相遇，常常就是如此玄妙而不可理解的。

「有緣千里來相會，無緣比鄰不相知。」

然而人算不如天算。雖然騎樓站的人非常多，但真正在「第一時間」上 6:05 這班車的人卻出乎我意料的少。按照統聯的慣例，買到後面票的人有機會往前補 。第二批乘客上車了，熟悉的面孔再度出現於幾步之遙。

她從前面走過來，尋找著空位。統聯的單人座位是靠左手邊的，從前面數來也不超過十個，所以很快地她的目光便掃到我後面的空位。這下子，還真的是被認出來了。

「咦？你難道是某某某嗎？」(作者真實姓名隱藏 ^^")
『對啊，剛才就看到妳在那裡囉！』
「是喔？我都沒注意到說...」
『......』

此時她的手機響起，對話暫時中斷。

等待她講電話的空檔，我試著去整理已經有點紊亂的思緒。這麼久沒見面，等一下該說些什麼呢？而她又會問什麼問題呢？說是在思考，不如說是在發呆？喔不，其實我在試著推理她講電話的內容...

通話結束。她開始問起我問題來了。

「你現在讀哪裡啊？」
『台大日文。』
「日文？怎麼會想要唸日文啊？」
『嗯...分數剛好夠囉，而且對文科比較有興趣吧。你不是唸會計嗎？』
「對啊對啊！本來也有在考慮唸外文的啦，可是因為我對商科的比較有興趣，所以就...」
『嗯，我有聽說啊。從某地下管道知道妳對商科有興趣...』
「是喔...你有考慮要出國留學或什麼的嗎？」
『嗯...理想上是要那樣吧。可是目前還沒有計劃...』
「喔...那你知道現在還有誰在台北嗎，班上的？」
『嗯...(陷入長考)...不太清楚耶。我只知道靖婕...』
「呵呵，這個是同校嘛！」
『對啊。聽說毓珈現在也在台北喔！』
「是喔？她讀哪裡啊？」
『聽說已經在學習一技之長的樣子...』
「喔...現在好多人都不知道怎麼樣了說，也沒辦同學會。」
『是啊...』

短暫的沉默。

『那妳上個學期唸得怎樣啊？以妳的聰明才智想必不錯吧...』
「最好是啦！那個人應該是你吧！」
『呵呵，謝啦，不敢當。』
「不過當初考上會計的時候，大家見面都問說：啊呀，妳考會計系做什麼啊...」

鈴聲二度響起，而我們的對話也到此為止。此時 6:05 的班車正開始緩緩向前移動，終於，歸鄉的遊子要開始有點漫長的三小時旅程了。

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，我沒有打算繼續聊下去，因為我知道這些就是我們所能談的。三年沒見的現實，註定就算相遇，也難以找到共同話題的命運。人生的列車啊，轟隆隆駛進時光隧道，急急復汲汲。操場上的豔陽依舊是那顆大火球，教室裡的粉筆頭總是比新粉筆還要多；但我們都已不再屬於那個時空。

相遇證明了什麼？證明我們有緣嗎？或許吧。台灣是個小地方，遇到熟人好像也見怪不怪。但相遇後又能怎麼樣呢？我突然想到或許該跟她要個 MSN 什麼的，但終究沒有開口問她。

「夫天地者，萬物之逆旅；光陰者，百代之過客。」

塞車及路況頻頻，這趟旅程走得並不順暢。如坐針氈似的，我一直無法好好放鬆休息。在意自己的想法，也在意別人的看法；成也識者，敗也識者啊。

三小時後，統聯客運台中朝馬轉運站。

下車了。她以輕快的速度插入排隊下車的行列。互道一聲再見，我站在位子前面，看著她如幻影般消失在人來人往之中。每個人有自己的方向，自己的道路；只是曾經，我們兩人，平行距離四公尺。

77、83、88。趕快來一台公車吧，隨便哪一台都好。回家的路可不只有一條呢。

(全文完‧The End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