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丘雨

為什麼要低下頭呢，我思考著。

我怕見到她嗎？不是。我欠她什麼嗎？沒有。我跟她有特殊的關係嗎？沒有。我們只是三年的同學，三年沒有見面。但我卻不敢走上前去和她打個招呼。

真的很怪。我從以前就很排斥在「非正式」的場合遇到熟人，總覺得換了個場景，平常應對自如的人事就變得不自然了。常看到故事小說裡的小學生，平常在家跟爸媽嬉笑怒罵，但卻不願意讓他們去參加學校的活動。是怕讓別人看到自己父母的「笑點」呢；還是在那樣的場合，自己會覺得忸怩不安？複雜的心情在當下，熟稔錯置於陌生，抬起頭來，我凝視著她圓滑的側臉。

為什麼她沒看到我呢？突然間我感到好奇。

雖然她坐在玻璃門內，我站在玻璃門外，但事實上我們只有數步之遙。是沒看到我嗎？這個解釋看起來頗合理。或者她不認得我了？我換了髮型，帶了眼鏡，此說也未必不通。但難道她不曾稍稍注意到她身旁的人？是因為注意力被擁擠的人潮搞亂了嗎？

不太想繼續站在人來人往的騎樓，於是我慢慢移動腳步。外面下著一點討厭的小雨，不過我寧可站在比較開闊的人行道上。四公尺外，我依然看著那位兩眼發直的國中同學。現在她已經走到外面的騎樓，面向著大馬路。

「怎麼這麼不死心啊？」我開始嘲笑自己。

「人家一個人好好的，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啊？還妄想人家去注意到你？國中同學耶，誰還能一眼就認出來？別在那邊自作多情啦。」

可是我就是不死心。為了不讓她以為我是個猛盯著人家瞧的怪傢伙，我還「特地」有意無意的四處飄移目光，然後再「看似高明」的把目光掃回她身上。把自己弄得緊張兮兮，活脫像個跟蹤目標的偵探一般，可是對手還是無動於衷。將近 5 分鐘的時間，我們以四公尺為直徑，卻找不到一個四目相對的機會，讓真相水落石出。事實上，我反而更害怕真的讓四目相對：那樣一個直接不敢讓人逼視的坦白。

我幾乎想要放棄了。我開始決定把責任推給她沒帶眼鏡 ─ 即使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有沒有近視。

6:05 的車緩緩靠向路邊，一群人開始向車門口的方向推擠。不管如何，我必須上車了。10 分鐘的時間，跟一節下課一樣，短暫地無暇去思考太多人生哲學。我放棄了相遇的機會，也選擇不打招呼，多少年後，我不是會為此事感到遺憾呢？

「一夜想出千條路，明天還是磨豆腐。」

坐在有點狹隘的位子上，等待，步步走向遠離。

(待續‧To Be Continued...)